众人听到高演这么说,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。
他们自然不好意思怪罪单纯只是过来帮忙的常山王,当然也是没有这个胆量。但是这么大一口黑锅扣下来,也实在是要人老命。
如果说之前的营士哗变总算万幸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恶劣后果,朝廷即便问责想必也会从轻发落。可是现在居然连宰相都给直接殴打致死,哪怕是判定谋逆那也不能算是冤枉啊!
“这些营卒当真胆大妄为,不过只是短了几日饮食供给,竟然便敢下此毒手!应当速速抓捕那些行凶之徒,严加处罚、以儆效尤!”
片刻后,有将领满脸愤慨的开口说道,直接将罪过推给那些殴打杨愔致死的军士们,当然这也不能算推诿,因为情况本来就是如此,他们打算先将凶手严惩处理,以免朝廷再作追究时遭受牵连。
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也获得了许多人的附和认同,然而这会儿贺拔仁却瞪眼怒喝道:“之前便是老夫率队入城前往官仓运粮,你等是否也要将老夫严加处罚、以儆效尤?”
听到贺拔仁此言,之前开口附和的几名督将全都面露讪讪之色,他们心里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,但是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,只能垂首涩声说道:“大王言重了,大王国之重勋、岂可轻刑。只是那些悍卒们刁顽难驯,如若不加严惩震慑,不知还要滋生多少祸乱出来!”
贺拔仁仍然瞪眼冷哼道:“我却看不出那些徒卒有多刁顽,只见到他们耿直仗义,因见袍泽饥渴难耐、不惜以身犯险的入城寻粮,见到阻拦为敌之人,非但没有惊怕退却,反而迎难而上,不论对手是谁,都力取粮草押运归营,饲喂诸军!这样的义勇之举尚且称为刁顽难驯、需加重惩,那你等袖手旁观、坐享其成者又当如何处置!”
“太傅说得好!杨愔为相,暴虐不仁、全无大局,虐待军士、克扣给养,当真取死有道。纵然杀之,众军士又有何罪?论之有罪者,要不要剖腹取出之前吞咽进食的食料?”
听到贺拔仁对那些将士们的回护之语,在场也不乏督将拍掌赞叹并大声附和。
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当时具体情况如何,但回想最近几日食不果腹的凄惨日子,以及心内对杨愔所积累的深厚怨念,只觉得当时哪怕他们在场,怕是也忍不住要打死杨愔以发泄心中的怒火。
如若要因此便对那些成功运回粮草、惠及全军的军士们大加惩处,无疑是加害义士、人所不齿,且不说他们各自感想如何,哪怕诸营军士们怕是也不肯答应!
帐内的意见分成了两派,而随着越来越多人发声,认为众军士有罪的声音便越来越微弱,绝大多数督将都觉得那些打死杨愔的军士无错,不应该就此加以惩罚,反而需要包庇保护起来。
但这些声音虽然响亮,却又有一个问题无从解决,那就是如果皇帝和朝廷追究问罪起来,又该怎么办?争执双方全都极有默契的没有触及到这个问题,但这问题显然不是不说就会不存在的,终究还是需要直接去面对。
贺拔仁自知常山王心中所想,所以在引导帐内的争执讨论达到某种程度之后,便又起身望着高演说道:“将士们误杀杨相公,确是有些冒失,但也事出有因。如若因此便大加诘责惩罚,难免会寒凉士心。
大王今日肯于屈尊入营,为众将士纾忧解难、当真令人感动,当下此事也请大王一并兼领,勿为半途而废。朝中权贵虽多,但想来也唯有大王才会真心体恤营卒、仗义包庇。大王如果弃而不问,将士们更将仰谁?”
帐内众将无论刚才持何意见,这会儿听到贺拔仁的话后,也都连连点头附和。他们自知事情有些难办,心中也无主见,不如听命于智者。更何况常山王身份尊贵,所能想到的办法必然也比他们更加全面、更加高明。
高演眼见群情如此,便又沉声问道:“你等皆肯奉从我命?如若不能奉命而行,以致彼此互相拖累,不如早作割舍!”
“为了共渡眼前难关,某等皆愿奉从大王教令!蛇无头不行,帐内众将谁若贪乱谋私、背弃王命,我为大王杖杀之!”
贺拔仁又大声呼应道,旋即他便又转头望向在场众人道:“你等对此可有异议?”
“某等皆愿奉从大王教令,悖命者死!”‘’
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开口呼应道,一则他们本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二来经历今日诸事之后,心内对于常山王也都大生认同感。
待与众人相作誓约之后,高演才又正色说道:“今日杨愔之死,虽然令人惋惜,但其亦取死有道。日前我已有所劝谏,然其自恃至尊心腹而刚愎自用、一意孤行,以致激生营士哗变。事变之后仍然不肯体恤下僚,拒给粮草,国法难刑、公义杀之!”
“杨愔对抗公义,死有余辜!”
众将闻听此言,纷纷开口附和,这道理对错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搞好内部的心理建设、达成统一意见。
“朝廷近年昏政,又岂止杨愔一人!前之战事所以不胜,亦多与朝政昏暗有关!今我群徒既杀杨愔,又岂容余者贼徒偷生、报复我等忠臣志士?杀贼匡正,当在此日!”
在统合群声之后,高演便不再只是针对杨愔一人,而是扩大到抨击整个朝廷,乃至于皇帝本身:“此间众邪立朝、蒙蔽圣听,以至于至尊难闻下声、不再亲昵军士营卒。旧日圣明恩威渐远,唯与众邪群小相共嬉戏、怠慢国事,遂使魏国羌贼后来居上、大侵我国。
乱我国者,不在于边,而在于朝,内奸不除,国将不宁!